时间:中平五年秋末第四日申初至戌初|天气:冷白日光渐斜、风沙细起、霜意未退|地点:驿舍案房外廊、木盒笔桌、驿门告示下、灶房外栏、井边禁线、库房走道霜线外圈
十日倒数:第四日午後
午後的光像冷刀背,贴着廊下木板滑行,滑到人的袖口、指缝,连汗都不肯出。扣食一顿的饥饿到了申初就变了形,它不再是空,而像一块乾y的饼塞在胃里,挤得人喘不深,连咽口水都带酸。咘言沿着库房走道霜线外圈扫地,扫帚草尖摩擦灰土,沙响细得像要把人磨碎。盯梢驿卒换更时,签名薄册摊在走道口的木椅上,两个驿卒一个接一个落名,墨压得很重,重得像怕自己的名字太轻,会被锅压走。
案房外廊那边忽然又响起「喀」的一声。木盒开了。那声音像鈎子,把人从霜线外圈拽回卷内。
「咘言、咘萌。」王差役的声音不高,却故意拖长,「午後补条。按令。」
咘言放下扫帚,手指僵了一瞬。他知道自己不能慢,慢会被说成心虚;也不能快,快会显得熟练。熟练对一个十三岁杂役而言太刺眼,像在额头写字。他走向案房外廊,每一步都像踩在空中,只能靠「规矩」假装有根。咘萌跟在他後半步,肩膀微缩,像饿到软,又像怕到缩。她的眼神不落在任何官署物件上,只落在地面灰土与木板缝,像她只会看自己脚下。
补条桌仍是那张宽桌,桌角旧钉在斜光里泛着冷亮。桌上一边朱泥碗,一边墨碟,中间空着一段,像刻意留给人的脖子。木盒放在桌旁,盖缝紧,像昨日收走笔墨时就把人也收了半截。冯逊站在廊柱边,手里拿着昨日的行止备档,像握着已套上去的绳;韩茂把鞭梢搭在臂弯,像随时能落下;杜怀站得最边,脸sE灰,眼底一层熬夜的红,像被b着把自己押在别人的命上;盯梢驿卒站在廊外两侧,不敢靠近,又不敢离开,因为他们每更落名,若有人私语或靠近越界,他们也要背。
王差役把一张空白小条子往咘言面前一推,指尖还沾着一点盐包的灰白,像把物证的味道故意带到纸上。「写细。巳初巳正、停留几刻、站哪侧、见何人、听何话。写明白。写得糊,明日辰时你就糊到鞭下。」
咘言喉头乾得发痛。他想起咘萌那句极短的气音:「写人多挤散,别写谁。」那句像薄木板,能暂时垫住刀口,可薄木板也会被笔尖戳穿。他必须写得像真,又不能写成可对照的钉子。
韩茂冷冷补一句:「笔墨禁令照旧。用笔须在廊下当面。写完交回。不得涂改,不得撕折,不得私藏。」
木盒被推到咘言面前。盒盖掀起,露出那支粗笔,笔杆油腻。咘言伸手去取,指尖触到笔杆那一瞬,胃里又cH0U了一下。他忽然有一个很短的念头:若我写不下去,是否就能不被写进卷?下一瞬他就知道那是妄想。你不写,别人会替你写,替你写得更像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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